何でもない朝に(帝幻)

糖,真的是糖

幻太郎生日快樂!!!






那是個難得清淨的早晨。

幻太郎想不起來上一次如同今日的早晨是多久前。兩人交往後,年輕的賭徒順理成章搬來與他同住,從此後每一天他們共享彼此的生活。

臥室不得不再塞一套被褥,作家不大的臥室瞬間變得擁擠。一開始還不習慣賭徒時不時的鼾聲和夢囈,漸漸地,成套日用品出現在家裡時,幻太郎驚覺他已能在賭徒的鼾聲中酣然入睡。

幻太郎向來在固定時間清醒,如同老年人的生理時鐘,今日卻沒由來的想耽溺於朦朧睡夢中,眼皮的疲憊拒絕回應理智睜眼的要求。賭徒很少比他晚睡,也很少比他早起。作家幾乎每日都在吵鬧的環境中清醒——這使得寧靜的早晨更顯得突兀。

他終究放棄賴床的慾望,緩慢地往浴室前進,看著鏡子中的人兒,一瞬間竟認不出那幅容顏:那雙紅腫的雙眼頹喪的像被打入冷宮的宮女,妾身何曾如此落魄?

「⋯⋯嘛、看起來是小生沒錯呢。」眨眨眼認清這令人不快的事實,眼皮異常的無力也得到了解釋。抹去乾涸的淚痕,無論潑多少冷水在臉上,腫脹的雙眼仍然沒有消去的跡象。

為什麼呢?

這份寧靜、疲憊還有難以言喻的孤寂⋯⋯為什麼呢?

「——你離開小生了嗎。」輕撫臉頰溫熱的液體,幻太郎的目光停在玻璃架上僅剩的黃色牙刷。


「好久不見了呢,有栖川。」帝統到達理鶯的營地時,篝火正熊熊燃燒著,彷彿能看到軍人眼中同樣燃燒旺盛的料理魂。

「啊、啊哈哈哈,好一段時間沒受理鶯先生關照了。是這樣⋯⋯嗯、就那麼一回事——」吞吞吐吐,帝統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規劃該如何向別人闡述這件事、不如說就這麼沒計畫的跑來橫濱也是昨晚的自己始料未及的發展。

無家可歸這種事可不是第一次,跑來這裡是想找個人傾訴吧?

「原來如此,戰鬥資金又不夠了嗎?好在小官還有不少⋯⋯」
「不是因為錢啦!是那樣、啊啊好難解釋、簡單來說⋯⋯離家出走、吧?」帝統放下包袱,肉眼可見的喪氣從自命賭徒的青年身上浮現。

見狀,營地的主人也沒有多說什麼,遞出野營飯盒:「肚子餓了可沒辦法談事,今天的主餐是小官特製的烤烏鴉,醬汁則是雞母蟲為底,有栖川可是第一個嘗試的的人。」

「喔喔,今天的菜色相當豐富嘛!我、有栖川帝統心懷感激的開動了!」昨夜從幻太郎家離開後就一直沒有進食,加上爬山所消耗的熱量自然是飢腸轆轆。

「⋯⋯好久沒來理鶯先生這裡打擾了。」順理成章的同居後,三餐自然都有人打理。早起的作家會在早餐擺上桌後搖醒熟睡的戀人;中午通常不會碰面,各自解決;晚餐多半也是剩菜剩飯再加熱後擺成兩人份,偶而會留到第二天早晨。作家的手藝說不上精湛,就是普通的家常菜和隔夜飯,滿足兩人口腹之慾足矣。

這個時間,幻太郎正在做飯吧?


等作家好不容易重整心情開始打理早餐時,卻又被碗櫃的景象為之氣結:成套餐具被某人帶走一組。

炎熱的夏季對幻太郎一直不是外出的好時機,那天卻不知打哪兒來的興致同帝統——或許是交往第一個月發生的事,兩人到涉谷車站走一遭,打算搭車到哪兒晃晃。

這個念頭很快被打消,徒步至車站的途中,正巧撞上商店街的促銷活動。不少店家在店門口架起大傘遮陽,紅絨布上羅列各式各樣的商品。

幻太郎一直有個壞習慣:或許是工作使然;也可能是乖僻的性格讓他下意識成為觀察者。他總會情不自禁在路上停下腳步,溫吞銳利的凝視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開始杜撰不屬於他們的小說情節。商店街此起彼落的吆喝聲自然引起他的注意,帝統注意到時幻太郎已駐足在攤前好一陣子,玻璃門內的店主隱約投來打量的眼光。

「幻太郎——在那裡做什麼?」帝統快步走到他身邊,嘹亮的嗓音破開夏日的燥熱,打斷幻太郎的思緒。

「老爺不記得了?這組餐具可是老爺您賜給微臣的定情信物不是嗎?」從善如流地改變聲線,隨意瞥向攤販角落的陶製餐具。

「什麼啊,想買的話就直說嘛!」帝統恍然大悟捶了掌心。
「不、並沒有想買——」幻太郎懵了幾會兒,才想到要反駁,對於帝統愈來愈長扭曲解釋自己謊言感到無奈。
「反正我昨天賺了一筆,就當我送你也行。」
「⋯⋯小生倒是希望你賺了錢可以先還我那些債務呢。」

他們走進玻璃門內結帳,涼爽的空調滋潤烈日的乾涸,幻太郎忍不住拉開襟口通風,胸肌酸鹹的汗水濡濕黑色襯衣——夏季對幻太郎一直不是外出的好時機,這是顯然的事實。

他們的電車之旅終究是泡湯了,商店街口有一台進口水果糖轉蛋機,每次投下硬幣出來的糖果數不同。帝統玩心大發,拉著幻太郎打賭誰出的糖果數多⋯⋯十分鐘過去了,勝率大致六四開。

賭上晚餐炸蝦的帝統哪那麼容易收手?正打算投下新一枚一百元硬幣時,發現幻太郎一語不發的站在那兒,注意到他的雙頰呈現漲紅,汗水順著頸脖侵入鎖骨,領口若有似無的熱氣蒸騰,看著就讓人流汗。

「你啊⋯⋯不舒服的話要早講啊,完蛋、是不是有點中暑?」抓著幻太郎同樣滾燙的手不由分說地離開糖果機。戀人是不會示弱的人,就算面對自己時常還是習慣性逞強。

「小生並沒有不舒服,你太神經兮兮了。」幻太郎顯然想否認,皺眉反駁。

「連那些怪裡怪氣的謊言都省了,幻太郎老師還是別撐了吧。」
「唉⋯⋯小生是想提醒你車站在反方向。」
「不去了不去了,現在目的地是我們家,你不是想拖著這幅三溫暖的模樣逛街吧?」
「小生真的沒事,車站裡有家不錯的茶屋——」
「那種事怎樣都好下次再一起去,回去了。」

那天後來的事幻太郎也記不清了,只記得比自己大一點手強硬的跩著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生氣,只記得昏暈暈的腦袋不允許自己向戀人發出異議。

『知道小生中暑的話,倒是給我點水啊。』這腹誹倒是記憶猶新。也想起回去的路上地統只想著把中暑的自己帶回家,而不是到哪間便利店或是販買機買杯茶水,笨拙地一如往常。

幻太郎仔細端詳買回來用了許久的陶碗,說不上多名貴,就是普通大賣場一把抓那種樸素的樣式。他甚至記不得當初為何會注意到這組陶器的原因,夏日的朦朧模糊了情竇初開的回憶。

長期書寫的手摩娑冰冷的陶身,那些繭塊來來回回地摸索陶碗的紋路,不禁想起那些面對面吃飯的日子;想起他端著碗大咧咧坐在榻榻米的模樣;想起他骨節分明的手握在碗上、筷子上;想起他吃到一半和自己分享賭場趣事的音嗓——想起有栖川帝統。

但還是想不起來他離去的原因。暖冬、暖春的現象使暮春的現在溫度有一日沒一日的飆升,寂靜的今日正式如同初夏般的炎熱。原本萌生一咪咪出門找人的念頭在天氣預報員說出數字後打消。

——炎熱的夏季對幻太郎一直不是外出的好時機。


「原來如此,吵架了嗎?」收拾餐具之餘,帝統吞吐表示昨晚自己和幻太郎吵架後從家裡跑出來,帶了幾樣家當和錢後就走了,連一句話都沒有留給他。

「說是吵架我也不知道是怎樣啊。」帝統只記得他如同往常向幻太郎說了幾句話,對方卻突然扳起臉孔。不是平常那種半開玩笑的,而是不自禁的蹙眉——幻太郎真的生氣了,並不是謊言——自己卻不知道是哪句話、哪件事、甚至連生氣的理由都摸不著頭緒。

他們誰也不讓誰的爭論著,帝統完全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幻太郎也說不上是哪裡讓他生氣,沒完沒了的辯解終於使戰爭導火線爆發。不知是哪方先提高的音量;不知是哪邊先落下狠話;不知是哪邊——不、是帝統。是那個不想被世俗束縛的賭徒先喊出沒有你我也能好好過活、要小生說的話沒有你也不會有甚麼困擾⋯⋯最後,作家看著賭徒風風火火的在家裡亂竄、甩上大門時,才發現悲傷的情緒怎麼壓都壓不住,任由哀慟自喉嚨湧出,只是那個哭訴的對象已經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小官在軍中偶爾也會同士兵起口角,最常見的就是因不理解而造成的誤會。」

「理鶯先生也和人吵過架嗎?真難想像……幻太郎那傢伙總是一句謊言一句實話的。大部分的時候我其實都沒搞懂是真心話還是謊言,反正他看著開心就好,我不會在意這種事嘛!本來世界上就只有金錢不會背叛人、嘛。」搔搔頭,帝統瞄向那些被帶出來和自己流落街頭的日用品,為何帶著這些東西一時間竟也想不起當時原因。

有栖川啊有栖川,你甚麼時候變成這樣不乾不脆的男人了?

「如果不知道原因,小官認為直接詢問對方會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理鶯遞了一杯姑且算深綠色的液體給帝統,那是他的特製元氣蔬菜汁:主要由芝麻葉提煉出高濃度青汁後再加上磨碎的昆蟲乾補充蛋白質。能有效提神並且補充人體所需營養,就是苦味重了些。

畢竟小官認為對於吵架的人,無論是如何的佳餚都是食之無味。


幻太郎想起當時同帝統說的那家茶館,不知是一時興起還是賭氣的頂著正午的烈日來到涉谷車站。紫外線輻射量絲毫沒有看在他中暑過的情分放過他,到達車站時幻太郎只覺得要再做一次這種傻事是不可能的。

進入充滿冷氣的茶屋後,陽光的熾熱早已將幻太郎心中的難受和氣憤昇華的一乾二淨,他正好也需要暫時忘記「有栖川帝統」這個欠錢不還帶著私房錢逃跑的賭徒。

簡單卻不馬虎是這家車站喫茶屋的宗旨,客人導向主要是來到車站等車的過客,店內也鋪設許多塌塌米包廂提供給需要休息的旅客。今日出遊的原因不是為了取材,因此幻太郎選擇了包廂座位——這表示他可以很沒形象的向服務生表示菜單全部給小生上一輪——當然他並沒有這麼做。

選擇包廂還有其他疑慮,中王區的Division Rap Battle 露面後全東京還會被唬弄他不是「夢野幻太郎」的大概只剩沒讀過書的嬰兒,一次暴露兩種名人身分並非明智的行為。

別的地方還好,偏偏今日他來到的正是以明治時代日式風格聞名日本的平價茶屋,正是與他氣質最沒有違和的地方,更別提他臉上糟糕的氣色和尚未消腫的雙眼,肯定會被以號外為標題成為社交網路的炎上中吧?

言歸正傳,蛋糕無疑是美味的:綿密鬆軟的蛋糕體裹上甜而不膩的奶油,最後再用當季水果、食用銀珠、可可粉等點綴。

當然,味道稱不上是最頂級,頂多是以這個價格能獲取的最高水準為評價標準還算合格,加上如同夏日般的艷陽使他此時極度口乾舌燥,多少高估了獲得的一陣芳香。

「帝統肯定很後悔沒有和小生一起來——」然後他沉默了,不知道該講給誰聽的自言自語和不小心想起的某人都讓他不快,他想起了出門的原因是在氣那個傢伙、想起今晨哭泣的不悅、想起寂寞得令人害怕的夜晚、想起突如其來的爭吵……想起他們吵架的原因。

帝統一如往常向他講了幾句話,如同往常地向他說了:「這是我一生的請求了幻太郎!」

他原本想奚落他你還有多少次的輪迴,卻忽然覺得這句請求在他耳裡格外刺耳,像是有栖川帝統對於一生的請求於他夢野幻太郎不值一毛、像是有栖川帝統的承諾一點也不值錢、像是有栖川帝統對他說的情愛都是假的——像他有栖川帝統告白時說的「我愛你」只是一句不值錢的承諾。

他向帝統說了:「要是再沒錢的話,小生可不會幫你喔?」他認為自己這句話用了點巧勁使他聽起來不是那麼愉悅,這對他不難,這是他平常做的事。

所以他得到了帝統的回覆:「不要那麼絕情嘛幻太郎,我們是朋友、隊友還是戀人吧?」

是啊,那麼戀人的承諾對你而言就是那樣蜻蜓點水的擋箭牌?

幻太郎不知道為何自己此刻會對那番話如此氣憤,事後想起這簡直是沒有理由的鬧彆扭。只是他突然無法相信帝統對他的愛,他想自己可能說了很過分的話,所以那個總是順著他的賭徒也生氣了。他兩只差沒拿催眠麥克風出來,因為那不在事發的客廳。

等作家發現戀人真的離開家門,真的放棄忍受他的任性後,幻太郎才知道自己在氣甚麼:

他埋怨自己平常對戀人的謊言、那些無傷大雅的謊言;那些謊言讓他的戀人無法通曉他真正的感情;他憤慨封閉自己內心的自己。


幻太郎在茶屋待到傍晚時分,斜射的太陽和呼嘯的晚風淒涼了黃昏的涉谷——他竟一時分不出這是蕭瑟的秋日還是殘花的晚春。

大門沒有上鎖,他卻不緊張,因為那雙排在玄關比自己大半號的鞋子整齊地擺放著;鞋子的主人向來都不會把他擺好,幻太郎看見那溢出心虛的鞋忍不住笑了,他的戀人總是這樣縱容自己的任性和脾氣。

「幻太郎?」客廳傳來的疑問聲使作家真的笑了,也真的流淚了。離家出回來的賭徒看見他的淚水手忙腳亂地用他黑色袖口在作家臉上磨蹭,動作稱不上輕柔甚至可說是粗魯,幻太郎覺得點疼,卻也不打算明說。

「歡迎回來,帝統。」謝謝你回來了。

「明明是我該說吧?算了不該爭論這個⋯⋯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生甚麼氣,只能去車站那家你說過的茶館買點賠禮⋯⋯別哭啊喂!你還在生氣嗎?」幻太郎搖了搖頭,看見桌上布置的小蛋糕——上頭的LOGO正是他去嘗鮮的那一家。

「小生現在生氣也沒什麼用了吧?」幻太郎發現他還是無法坦率的感謝願意包容他的戀人,一時之間不知該說點甚麼。

「太好了——理鶯先生說吵架時吃點東西是最有效的和解方式,真的有用啊!」

在剛吵完架的男友面前提起另外一個男人,小生怎麼就喜歡上了這樣沒神經的男人呢?

「說不生氣是騙人的喲?帝——統——?」

看著水果點綴的蛋糕,幻太郎突然覺得吵架的原因好像無所謂了。

因為他知道有栖川帝統愛著夢野幻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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